节选自《生命的意义》一书,作者:[美]威尔•杜兰特
那么,我应该说,这是通往生命意义和满足的道路:加入一个整体,全心全意为其工作。生命的意义在于,它给我们繁衍生息的机会,或者让我们投身于比自己更伟大的事物之中。这种事物不一定是家庭,可以说,组建家庭是一条笔直而宽广的道路,是大自然以其盲目的智慧为所有人,乃至最单纯的人提供的道路。这种事物可以是任何团体,它能够唤起个人潜在的高尚品质,并给他一份可以为之效力的事业,即便他死去,这份事业也会继续下去。它也可以是革命团体,让每个人,不论男女,都不遗余力地为之前赴后继。它也可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拥有像雅典辉煌时期的伯里克利、莫卧儿王朝皇帝阿克巴这样的人,他们以雄才伟略奠定了帝国的基业。有时,它还可能是一幅精湛的艺术品,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融入了自己的灵魂,继而泽被后世。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如果要赋予生命以意义,它必须让我们冲破小我,成为宏图伟业的合作者。获得意义和满足的秘密在于有一项工作,它能让一个人为此投入所有精力,让人生过得比以往更加丰富多彩。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之前问过很多人,对于我自己来说,生命的意义取决于我的家庭和工作。我这样回答也许有些直接,观点也过于偏狭。我希望自己能献身于一个更伟大并引以为荣的事业。我的力量源于利己主义和自私的利他主义,即对名利的贪婪,还有对依赖我的人的狂热奉献。
我工作的目标和动力是什么?那就是看到幸福环绕着我,我最终能赢得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的赞许。我的幸福在哪里?幸福在我的家里,在我的书里,在我的笔墨之间。我不会说自己是幸福的。因为今天依旧存在贫穷和苦难,没有人能够说自己非常幸福,但我很满足,并怀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感恩之情。最后,我的财富究竟在哪里?世间一切都是我的财富。一个人应该去做很多事情,他不应该把幸福完全寄托在他的孩子、名誉、财富,甚至是健康上,但是反过来,其中任何一项成就都能让他找到满足感,即便他失去了其他一切。我想最后的办法就是大自然本身。即使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希望我也有足够的勇气,在变化万千的天地间安身立命。若是失去了视觉,我希望还可以聆听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像诗人一样回忆快乐的日子。总之,经历是一幅极为丰富的全景图,任何感官都应该从中获得生存的寄托。
最难回答的问题就是:“宗教给了我什么帮助?”当我写下这个问题时,我从移动的火车窗户向外望去,看到下面的山谷中,一个小村庄的中间坐落着一座教堂。我能想象在那白色的尖顶之下,人们在散布着什么不可思议、鬼话连篇的神学思想,滋养着什么偏执和宗派主义,而这片土地上朴实的辛勤的耕作者,将怀着怎样的恐惧和仇恨来捍卫他们的信仰——那些热切保护他们免受逝去的真理伤害的信仰。但是我的心与他们同在,相较于乡村的无神论者,我想我更喜欢他们,因为无神论者总会在违经背古的场合说一些自以为正确的话。急于摧毁这些人的信仰,无疑是见识浅薄、心胸狭隘的表现。
然而,在生物学层面,我不能相信生命个体的永恒不朽;在历史层面,我不能相信上帝与人同形同性。但与我那个时代更为理智的人不同,我怀念这些宗教带来的鼓励,也无法忘却我青春时代被鼓励包围着的那种诗意。认为至高无上的上帝就应该像人,甚至是像达·芬奇或歌德那样的人的想法是有些荒唐,不过,要是有人能说服我相信这可笑的无稽之谈,我会很感激他。对于个人长生不老的渴望也是自私的,无穷无尽的自私鬼不断涌向天堂,天堂将变得令人窒息,令人无法忍受。但我想,我仍会为离开感到遗憾,当我离开时,倘若我能知道我的儿女、朋友、我曾经为之努力奋斗的事业的命运,我会很开心。
因此,尽管古老信仰的教条已经从我身边消失,不再是我的生命支柱,但它们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一抹芬芳,就像刚刚把鲜花搬走的房间里,还留有余香。许多古老的信仰依然存在,我这一代人中有很多人对粗糙的机制感到满意,但我不能接受。我很开心能在这古老的信条中发现象征意义上的深远意义。说不定到最后,一直渴望被倾听的信仰会打消我的疑虑,我将走上于斯曼和切斯特顿走过的道路——等我老了,读者们应该当心我写的东西。
现在,长生不老于我的意义是,我们都是整体的一部分,是生命个体中的细胞,局部的死亡是为了整体的新生,虽然作为个体我们终将逝去,但整体却因我们的所作所为而永远不同。上帝对我来说就是初始因,或者是所有生命和力量的源泉,我们在其间生存、活动,证明了我们的存在。上帝也是终极因,或者是目标,承载着我们的努力和抱负,他是遥不可及的完美,虽然我们现在看不到,但将来有可能实现。也许,在未来的宗教里,世世代代最伟大的灵魂都在为之献身的那个最伟大的整体将会被称为上帝。
【作者简介】
威廉·詹姆斯·“威尔”·杜兰特(William James “Will” Durant, 1885年11月5日-1981年11月7日),美国作家、历史学家和哲学家。威尔·杜兰特先后在美国圣彼得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后来进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物学,并在美国著名哲学家杜威的指导下攻读哲学,1917年获哥大博士学位。他最知名的著作是与他妻子阿里尔·杜兰特,从1935年至1975年合作写成的11卷本《文明的故事》。他早期知名著作为1926年出版的《哲学的故事》,被形容“有助于推广哲学的开创性著作”。《落叶》是他生前最后一本著作,这本书著作到他过世的前一天都还在写,当时威尔·杜兰特已经96岁。杜兰特获得过1968年普立兹非小说奖,和1977年总统自由勋章。 (维基百科)
李统铨 编辑